鐘藍的話像被按了單曲循環，在她腦中反反覆覆播放。許久，才恍然發覺，從聽到那條新聞開始，鐘藍就已經開始計劃這件事了。

突然想到那天他問她的幾個問題，今天才明白，原來是指這件事。他確實沒有危害到她的生命，沒有被騙錢騙色，更沒有連累到她的朋友。

可……

“小慕？”

慕栗聽到聲音擡起頭，看到街道對面的陸長深：“學長？”

“都這個時候了怎麽又過來了？”陸長深問她。

“幾點了？”慕栗下意識問。

“快十二點了。”陸長深走近後才發現她凍得臉頰通紅，睫毛上都上了霜：“怎麽凍成這樣？你是走過來的嗎？”

她是走過來的嗎？她自己都不知道，只是一回神，就已經到這裏了。

“我……走了一段。”伸手去扯脖子上的圍巾，才發現它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。便拎著領子縮了縮脖子：“我不放心，就過來看看。”

“那你快進去，我去對面的便利店買點宵夜，給珊珊預備著。”又問：“你想吃什麽？我順帶著買點。”

慕栗搖頭：“沒什麽想吃的，我去看珊珊了。”

兩個人在路口分別，各自向相反的方向走去。進去便利店前，陸長深轉過頭，夜幕中路燈下，慕栗塌著肩膀，失魂落魄的樣子。

盡管白天的時候很難過，可遠沒有現在這樣難過。

慕栗推開病房的走了進去，病床上，薛珊依舊緊閉雙眼躺在上面，她邊走邊脫下外套，坐到床邊。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，被抽幹了所有力氣，佝僂著。垂著頭好一會兒，伸手握住薛珊的手，抵在額頭上：“我該，怎麽辦吶？”

慕栗自認為這二十幾年活的瀟灑，只要不是觸碰她底線的事情，都可以揮一揮衣袖翻篇。她也想裝作沒事人一樣，只是不知道為什麽，光是想起這個人，心裏就難過的要命。

慕栗握著薛珊的手，忍了一路，在薛珊面前還是沒有辦法忍住，趴在被子上無聲哭了起來。

門外，陸長深把一切都看在眼裏，手握在門把手上，終究還是沒有勇氣推門進去，身體一側靠在旁邊的墻上。他們多年朋友，也沒有見過這麽難過的慕栗。

門外，陸長深安靜的靠著墻站著，給她宣洩情緒的時間。過了許久，裏面的哭聲停止了，他才裝作沒事人一樣，推門進去。假裝沒有看到她哭紅的眼睛，把手裏面的零食遞過去：“我問了護士，旁邊的床可以睡，你吃些東西暖暖胃，就過去睡覺吧。”

“謝謝。”慕栗說，伸手把東西接過來：“我不困，你明天還要上班，先去休息吧。”

陸長深把手裏給薛珊帶的宵夜放在桌上，坐在旁邊的椅子：“我睡不著。”

慕栗垂著眼皮，沈默了好久，才開口：“我也……睡不著。”

接下來的時間，兩個人都各自沈默著，沒有再開口的打算。

這一天之間發生了太多事，如果真要說什麽，都不知道什麽該說，什麽不該說。

突然，慕栗口袋裏面傳出兩聲振動聲，她拿出手機，點開新消息。

發消息的是鐘藍：“都這麽晚了，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
慕栗沒回覆，鐘藍又發了一條：“歐陽晨要睡你的房間，被我踹出去了。”

接著，是第三條：“太晚了一個人回來不安全，醫院附近有酒店，先對付住一晚吧。”

鐘藍那麽不愛說話的人，接連三條都是自言自語。她顫抖著手關掉對話框，強迫自己不去關註。卻又在下一秒忍不住打開聊天界面，反覆幾次後，她一狠心直接關機了。

收起手機，卻比剛剛更難過了。

直到早上，慕栗才像突然清醒過來一樣，霍地站起來，問陸長深：“學長，你想吃什麽？我去買。”

“還是過去吧，早上比較冷，你穿的也不多，別凍感冒了。”陸長深站起身來。

“沒事，我去吧。有點餓，想吃的東西比較多，還是自己去買比較好。”扯著嘴角笑了一下：“發生了這麽多事情，盡管我已經很難過了，可一頓不吃餓得慌。”

兩個人對視一眼，無聲笑了起來。

薛珊的傷只需要靜養就能痊愈，兩個人臉上的表情也沒有昨天在手術室外那麽沈重。

陸長深點頭，說道：“那就隨便給我和珊珊帶一些就行。”

慕栗點頭，拿上外套出去了。在便利店付錢時，她才想起來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。一打開，首先蹦出來的不是新聞消息推送，而是鐘藍的微信消息。

“怎麽不回消息？”

“關機了？”

“手機沒電了？”

“充電了嗎？”

“沒事吧？”

“人還活著就回個話。”

最後一條是半小時前，往上翻了翻，幾乎是每隔一小時他就發來一條消息詢問。她狠心刪掉，調出付款碼付款。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，推門出去了。

剛走到病房門口，聽到薛珊的聲音，她趕緊推門進去，穿過包圍著薛珊的醫生和護士擠到床邊。

薛珊眼神怯怯的看著周圍的人，在醫生靠近的時候向後縮了縮，小心翼翼的問：“你們……是誰啊？”

“珊珊，這裏是醫院。”陸長深說，剛要靠近，見對方對他也是一臉的防備，才發覺不對勁。

“珊珊是誰？”薛珊重覆了一遍，迷茫的看著陸長深：“那我……是誰？”

查房的醫生走了，薛珊被安排做腦部ct檢查。慕栗和陸長深一言不發，臉色沈重。

許久，慕栗把手上的早餐擺在薛珊面前，“先吃早飯吧。”

“謝謝姑娘。”薛珊禮貌又生疏的開口。

慕栗眼中泛紅，強忍著心裏的難受，扯著笑容開口：“我們是一家人，說什麽謝。”

“一家人嗎？”薛珊點點頭，又問：“那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嘴角的笑容僵住了，再也扯不出來任何弧度。她坐下來，態度強硬的拉住薛珊的手，問她：“你是被撞傷了腦袋還是假裝失憶騙我們兩個玩？如果是逗我們玩，那我現在可以告訴你，這個玩笑真的一點都不好笑，別鬧了。”

薛珊看著她，眼中有害怕：“那我叫什麽名字？”

瞬間，慕栗的心冰涼徹底。直到薛珊被陸長深推著去做檢查，她都沒有緩過來。她無法接受短短一天時間，薛珊什麽都忘了，最接受不了的，是連她都不記得了。

楞楞的保持這個姿勢很久，才突然像回過神一樣，起身出去。

到了ct檢查室，大門緊閉，周圍也沒有陸長深的人影。她四處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人，給陸長深打電話也是通話中狀態，繞了一圈沒有找到人，又回去住院部。

“到底怎麽回事？這就是你所謂的幫忙？”陸長深手裏掐著手機，站在走廊盡頭壓低聲音開口：“現在這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，我不管，你改回來，我……”陸長深還沒說完，突然聽到身後有聲音，他轉過頭，看到坐在輪椅上的薛珊，“你怎麽過來了？”

薛珊：“我害怕，這裏我只認識你一個人。”

陸長深手上的手機還保持通話，薛珊的話一字不落的進入手機另一端的耳朵裏面。

“現在這樣不好嗎？”他問陸長深，“以前的薛珊會對你說這樣的話嗎？會這麽依賴你？你好好想想，如果變回以前，她會毫無猶豫拋下你和慕栗，去找歐陽晨。”

陸長深心裏很明白，如果是過去的薛珊，根本不會對他說出這句話。薛珊一直都是自立的，她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。而此時此刻，眼前的失憶的薛珊像是初出茅廬的小綿羊，清澈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他，陸長深心底忍不住升起保護欲。

他掛斷電話，蹲下身來，微微仰視著她：“別怕，我一直在。”

或許是因為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他，對於陸長深，她有莫名的信任感。聽到他說的這句話，心裏心安。

“我為什麽不記得任何事情了？”薛珊看著他，問道。

“因為你出了車禍傷到腦袋，檢查結果還沒出來，等出來了就知道了。”陸長深說，忍不住伸出手輕撫她的發頂，“不管什麽結果，我都會一直陪你一起，哪怕你以後都想不起來，都沒關系。”

她看著他，問：“我們……是什麽關系？”

陸長深看著她，張開嘴發不出任何聲音。面對她清澈而純真的眼睛，他無法說謊，可是那個人的話就在耳邊，蠱惑著他：“你是我未婚妻，我們原計劃明年年底要結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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